花几十元网购一个恋人，精神上一夜情后说再见。淘宝上的这种生意很火，现实中和网络上的男女携手对抗城市孤独：醉时同交欢，醒后各分散。

　　速恋模式

　　“粉红色的少女心是不是总被现实打击得粉碎？那么来吧，店主满足你对爱情的全部幻想。”

　　不管是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欧美路线，还是剑眉星目温润如玉的浊世佳公子，抑或妖娆妩媚妖王风、风韵治愈紫音样，当然你也可能喜欢真·土豪、王子无双，或者犹如冬日暖阳的村长+男妇女主任的接地气类型，哪怕是谜之空间的魔样追风少年，管你爱哪一款、喜欢哪种口味，店主都会让你再次相信爱情。

　　“今天要来点什么风味的总裁呢，我的公主殿下~”

　　这家从里到外都散发着浓浓“二次元”气质的淘宝店，自称“全网首家、业界良心”，专营“新兴行业”——虚拟恋人服务。一天30块钱，买家不仅可以买到一个住在手机里的虚拟恋人，还可以根据个人口味定制属性。店里所有的小哥哥都有店主亲测，而45元/天的头牌小哥哥，更是能360°应买家需要，在霸道、腹黑、暖心、古风、抖S/M、犬系、诱受、高冷、强攻、声控中随时转化。

　　除了各有风味的男友，淑女、loli、软萌、知性、LOL、逗比、邻家、中二、御姐、女汉子……各种女友也是应有尽有，专业负责早起morning call，聆听课业抱怨、工作烦恼、给予元气鼓励，每天不少于15条短信。

　　掌柜微夕夕最近颇感心累，成天盼着晚上十点半睡觉却只能是奢望。自称“半吊子媒体人，每天恨不得有10个奇葩想法蹦出来”的李东哲，偶然发现微夕夕的店，购买虚拟女友并“下海”成为店里的一名虚拟男友之后，在网上发了篇体验文，“虚拟恋人”便瞬间火了。

　　“一下子好多观光党，所有买家都跟采访似的，完全不能正常恋爱啊。”微夕夕说。订单积压了20多页，在保证质量前提下增加的人手远远跟不上需求。尤其是男友，不仅是头牌小哥哥，常规小哥哥都已是售罄状态。

　　短短几个月时间，虚拟恋人在淘宝已经铺天盖地。以“恋人”作为关键词，搜索出的结果铺满整整100页。

　　26岁的周君便是好奇党中的一员。他找到微夕夕的店，直接下了单。

　　周君被随机分配到了一个“萝莉”属性的女友。就在虚拟女友空降前一天，周君骑摩托车出了车祸。在病榻上，手机“女友”一直陪着他。

　　他们聊各自的兴趣爱好，聊电影、音乐。虚拟女友的实际身份是个大二学生，周君也顺便跟着缅怀了一下大学时光。

　　理性的周君没能“入戏”，他能敏感察觉到“女友”被刻意标签化上的那一面。“她身上暴露出矛盾的两面，一面说自己还是个爱看韩剧的小女孩，另一方面却要用很世故、朋友圈里经常刷屏的那种心灵鸡汤抚慰你。”他没敢把车祸告诉父母，而朋友都有工作要忙，这个嘴里跑着“欧巴”等各种韩剧热词的姑娘，倒也给了他某种慰藉。

　　看到“新鲜美味的野生妹子现已加入豪华午餐，敬请品尝”这句话，在内蒙从事能源行业的Lee便要了个“野生妹子”。这个妹子不算野蛮女友，像女朋友那样会倾听，带点萌，但时不时蹦出一句“浪迹天涯”让Lee觉得对方没入境。

　　与周君同龄的Lee因为工作关系，生活现实圈子里女性偏少，他希望能接触不同类型的女生。“网络上我想尝试。生活中，不想，生活中找对象要付出很多，太累了。”

　　在Lee看来，这种虚拟恋爱不仅轻松，还可以在不满意的时候，换个其他类型的女友。结束后，Lee又下单点了“御姐”属性的女友。他删除了“前女友”，“我觉得她也有她的生活，不想打扰了。”

　　“精神上的一夜情”

　　在地球的另一端，在异国求学的小A无意中在微博看到虚拟恋人服务。下单半个月后，一个陌生号加了她的微信，招呼是“你已经引起我的注意了”——她知道，这是她订的“霸道”男友。

　　“男友”是小A想要的feel，“没有太甩节操没有太逗比什么的，一切都刚刚好，感觉很亲切，是种淡淡的温柔感”。他会提醒小A按时吃饭、按时睡觉，早上不能吃什么不然会胃疼，天凉了要随身带外套……在三天时间里，“男友”考虑她的时差，每天晚睡陪着她，两人想到哪儿聊到哪儿。在一个心情不太好的晚上，“男友”的睡前故事令小A听哭了。

　　虚拟男友嘱咐了几句小A以后没有他要照顾好自己，记得给好评，三天时间就结束了。小A有点想续，但“想想算了，觉得有点奇怪，都结束了，多那么一两天也没什么意义。”

　　“三天过得很愉快，真的有体会到被关心被惦记，每一点情绪波动都有人关注的感觉。” 小A对虚拟男友很满意，“好朋友也会这样关心，但肯定不会一天到晚都这样。现实的男朋友也很少有能做到这么好的，即使有，谈久了也会忽略，女朋友多多少少都会有让男朋友不耐烦或者不高兴的时候。虚拟男友更像按照剧本走的男朋友。”

　　小A理想中的男友，对女朋友态度要像虚拟男友这样，但两个人一定要有共同话题。“我前男友就属于那种心比较大的，不细致温柔。虚拟恋人的感觉就停留在心动的第一个阶段。”

　　“淘宝的虚拟恋人更多的是有点像精神上的一夜情。两人是陌生人关系，互相不了解，聊得东西很难有深度，更多的是吐槽和倾听的关系。但这种接近于浅层次心理咨询服务的倾听和陪伴，已经挺有治愈效果的。网络虚拟这种形式，对于需要倾诉的买家来说，不需要太大勇气，很安全。”李东哲说。

　　因为是记者，对所有人好奇，想知道买家为什么来买这个服务，李东哲才下的海。在接了10来个单子之后，新鲜感褪去，他开始觉得麻木。在他接过的女买家里，“90后”的小女生居多，有的人会抱怨她的生活，一般“安慰安慰、摸摸头、么么哒”就行了，也有买家聊着聊着就哭了。

　　微夕夕开店后的第一个买家，正是看了好莱坞电影《HER》之后，才到店里购买虚拟女友服务。电影里人工智能系统化身的虚拟女友Samantha是李东哲理想中的恋爱对象，她幽默风趣又温柔体贴，完全了解男主角。他向店主提出想接成熟点、有挑战点的买家，希望能有更深度的交流。

　　虚拟恋人有一部分是学生兼职，这其中包括充当御姐属性女友的Miss leo。像店里的其他多数员工一样，下海的原因是好奇。“多数人更需要的是倾听、陪伴，再高点，应该是理解或者是疏导。男买家会聊些工作压力或人际关系，喜欢女孩子温柔体贴元气鼓励吧。”

　　Miss leo的第一位客人，在服务结束通过给她寄了一盒星光投影仪，送给微夕夕一本《小王子》。 “无功不受禄嘛，我不太喜欢无缘无故的礼物，但是自己真心和别人交流，得到认可也是很开心哒～”后面附了个愉快的表情。

　　微夕夕告诉李东哲：“除了能入戏，要会恋爱，知道对方想要什么，该给什么。我会看其每天空闲的时间，为什么想做，能够胜任的属性等，之后会拉进群进行面试，还会有老员工对其模拟，我们称之为‘取初夜’。初夜看个五六成，前两单就可以看出七八成了，情商伪装不了的。” 店里还有一份《虚拟男友／女友的指南手册》，上面详细列举了所有可能遇到的问题，以及应该如何处理。

　　虚拟恋人火了之后，不少淘宝店推了点下限服务，以至于“虚拟女友”“虚拟男友”“触不到的恋人”等搜索词被屏蔽。微夕夕对店里员工的要求是，不发照片，不能涉黄，虚拟恋爱也要一对一。语言尺度上，在双方认可的前提下，诸如网上流行的“么么哒”“抱抱”“亲亲”，可以偶尔打打擦边球。

　　城市孤独症

　　虚拟恋人之于小A的意义，更多的是减轻生活压力。小A在海外已三四年，对“国外好山好水好寂寞”时有体会。“知道以后不会有很多交集，也没有重合的朋友圈，就会更放心向虚拟男友倾诉。”

　　虚拟恋情到期后，小A和虚拟男友都没有互删对方好友。小A笑言：“几天的接触就可以确定对方人挺好的，当个朋友也挺好，而且说不定以后还会当回头客呢。”

　　微夕夕并不推荐长单，建议每次“包养”的时间不要超过一周，这样对双方都比较负责。对顾客来说可以防止沉迷于此，对自己的员工则极大程度避免了被拐跑、上岸洗手不干的损失。

　　小A明白，再好的都是虚拟的：“他们在现实生活中也未必能做到这么完美。而且现实中好的男生也很多啊，跟你生活圈也相似度比较大，怎么都比虚拟的好啊。虚拟男友只是现实的一种补充，而不是替代。”

　　微夕夕是个动漫迷，5月开售虚拟恋人的初衷是面向热衷于动漫、游戏等作品虚构世界的“二次元御宅族”。他们在虚构的二次元世界里驰骋、活跃，在三次元（现实世界）里却不一定善于社交。但买家的群体比预想的大。“更多的是城市孤独症吧，长大的人有谁不孤独呢，现在这是流行病。”

　　从读大学到现在工作，周君一直处于“到处晃荡”的状态，很难在一个地方待很长时间，大部分的朋友都是电话、微信、QQ等维系，所以也会偶感孤独。“城市里那些单身男性、女性，在夜深人静，情人节、圣诞之类的节日尤为如此，虚拟恋人能稍稍缓解这种孤独症。”周君说。

　　两天的时间到期，虚拟女友给周君发来一段话告别：哥哥，跟你聊得很开心很开心，从哥哥这里学到了很多很多的东西，谢谢哥哥。……记得，好好照顾自己。

　　周君更愿意把这段虚拟女友的体验看作是一种“试验”，一个帮他重新认识自己、使他更清楚自己对爱情、对另一半要求的试验。“人总是渴望被真正理解，真正的感同身受。我们不太善于和最亲的家人，爱人朋友表达的一些东西，却会对陌生人全盘托出。但虚拟女友再温柔，再体贴，也不是全部。”

　　这与微夕夕在网店页面里的一句话不谋而合：

　　“二次元再多的美好也比不过三次元破空而降的吊带袜高跟鞋，

　　望各位亲都能突破次元墙，不再需要小店的服务，

　　醉时同交欢，醒后各分散，

　　愿二次元的温暖能照亮三次元的路。”